站在卢沟桥上,时间是静止的。标志性的十一孔连拱、501尊石狮子、清晰可见的弹痕,与百年前没有区别。但时间又是悲悯的,叩问不能忘却的烽火岁月,一个73年来站在卢沟桥上义务宣讲抗战故事的老人,却永远地不在了。
“时代楷模”郑福来生前站在卢沟桥上为过往游客讲解红色历史故事。
他,就是“时代楷模”郑福来。2024年7月2日,郑福来老人与世长辞,享年93岁。
如今,他的孙女郑然接过了爷爷义务讲解的“接力棒”。从一个人的坚守到三代人的传承,以郑然为代表的新一代“守桥人”已经走上了桥头,在卢沟桥畔将红色的信仰继续传递,让历史的回响久久不息。
郑然接过爷爷郑福来义务讲解的“接力棒”,继续为来往游客讲述那段红色岁月。
“只要我还能动,就一直要讲下去”
郑福来被称为卢沟桥抗战史的“活化石”。他生在卢沟桥、长在卢沟桥,人生命运与卢沟桥紧密相连。
1937年7月7日,“卢沟桥事变”爆发。只有6岁的郑福来跟着母亲连夜逃难。一路上,他亲眼看到了日本侵略者的累累罪行,也见证了无数抗日军民的浴血奋战。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,郑福来都忍不住掉眼泪。苦难屈辱的童年,也在他的心中埋下了抗争的种子。
1949年3月,郑福来参加革命工作。同年10月,18岁的他以卢沟桥镇政府民政委员、治安委员的身份,参加了开国大典。1952年,21岁的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。同年,郑福来成为卢沟桥镇第一届经过选举上任的镇长,上任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组织修复卢沟桥和宛平城。也就是从那时起,郑福来便开始了义务讲解之路?。
在郑然的记忆里,爷爷总是戴着那顶旧草帽,不惧风吹日晒在桥上讲解。有时候,他独自一人上桥溜达,听到游客发出提问,便会主动上前解答。后来知道他的人多了,很多游客慕名而来专程请他讲述卢沟桥的历史。每每讲到动情处,他往往情不自禁用力拍打栏杆,只为让更多人知晓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。
在郑福来老人的义务讲解生涯中,他接待了7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宾、华人华侨,和数以万计的群众和部队官兵。
2024年4月8日,郑福来老人的身影最后一次定格在卢沟桥上。郑然回忆,那时的他,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,上桥需要别人的搀扶,只能靠随身携带的尿袋来维持正常的体力活动。家里人看着心疼,劝他,“年龄大了,身体不好了,咱不要上桥讲了。”那一声声来自他人的关照,他婉拒地很坚决,“不行,只要我还能动,就要一直讲下去。”
“爷爷教我,我教孩子,这就是传承的意义”
至今,郑然依稀记得爷爷去世时的场景。
“爷爷离开我们的时候,他在病床前和我父亲讲,一定要把他一直坚守在这里的这件事情继续做下去,然后让当代的年轻人知道这段历史,这段历史不能被忘记,一定要被铭记。”爷爷临别前最质朴的嘱托和期盼,像老树根深处渗出的最后一滴养分,给予郑然内心无法言说的震撼和激励,“以前,我对这件事儿的理解是家风的传承,学着爷爷的样子把这件事儿延续下来,现在,我更能真切的感受到信念的伟力。”
今年7月,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初次见到郑然,她坐在书桌前向我们展示着郑福来老人生前留下的一摞摞读书笔记。“爷爷终身都爱学习,每天早中晚都要学习”, 郑然回忆,爷爷生前常指着的读书笔记嘱咐自己,“咱们得活到老、学到老,才能把历史讲清楚,这是咱共产党人的责任!”
郑福来老人的笔记多是随手写下来的,有的被记录在泛黄的信笺上,时间的浸润使得纸张变得薄脆,让人翻看时不禁小心翼翼。在郑福来老人的家中,抽屉里、铁盒里还存留着的大量的抗战历史笔记、珍贵勋章及学习材料。爷爷去世后,为了更好地把这段历史讲好,郑然利用节假日的时间开始研究爷爷留下的珍贵笔记,并重新捋词。
郑福来老人曾在笔记中写到,“七十年过去了,回忆过去,老一辈人们讲讲过去的历史,对青少年成长很有意义,就是对成年人也有很大好处……”
遂了爷爷的心愿,如今,郑然走进机关、校园、企业、社区等地宣讲卢沟桥的抗战故事。这位90后坦言:“讲得次数越多,越能理解爷爷的用意。”
郑然作为北京市“伟大抗战精神”百姓宣讲团成员走进学校、社区进行宣讲。
2025年5月29日,郑然作为丰台区“凡人善举”宣讲团成员走进北京第十二中学。宣讲结束后,她接到一位家长打来的电话,“这位家长的孩子当时在现场听了我的演讲,他对卢沟桥的历史很感兴趣,特别想找我再继续聊一聊,以后希望自己能做一个课件把这段历史讲给身边的朋友们听。”
一股暖意涌上心头。“我终于能体会到爷爷的热爱、坚持、奉献从何而来”,提到此事,郑然的眼中依旧闪烁着喜悦的神采。
慢慢地,郑然也延续了爷爷的习惯,爱上桥溜达溜达。她的孩子们时常问她:“妈妈,你为什么总是加班?你工作那么忙吗?”郑然抚摸着她们的小脑袋回答:“妈妈在做义务志愿者,就像太爷爷一样,让更多的人了解卢沟桥的历史。”
郑然还讲述了一件小事。“今年学校的升旗仪式上,广播里讲述爷爷的事迹,‘有个老人叫郑福来,家住卢沟桥西,70余年坚守宣讲,但他去年离开了我们’,我们家孩子一听到这,在操场上自己偷偷地流眼泪……”和记者的对话中,郑然脸上的神情从欣慰的笑意到逐渐哽咽红了眼眶,她说,“是啊,爷爷教我,我教孩子,我想这就是传承的意义吧!”
卢沟桥上人影绰绰。在郑然心中,爷爷如同精神坐标伫立在这里,陪伴自己成长,也影响着更多年轻人。
在郑福来的感召下,近年来,宛平街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“宛然以平”红色宣讲志愿服务队中,他们在这片红色热土上,利用业余时间,自发地开展志愿讲解工作,让抗战精神在一次次讲述中焕发新生,让红色基因融入古城血脉。
“宛然以平”红色宣讲志愿服务队志愿者进行志愿服务。
作为丰台区宛平街道沸城社区工作者,郑然更是身兼使命。“这段历史不能忘,也不敢忘。”8月25日,郑然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序厅里进行宣讲,将现场观众的思绪带回到1937年的卢沟桥。郑然说,观众为之动容的神情,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,“我要在桥上再讲70年!”